0429 仇英 东溪雅集图 手卷
LOT号 | 0429 | 作品名称 | 仇英 东溪雅集图 手卷 | ||
作者 | 仇英 | 尺寸 | 画心31.8×99cm;题跋32×45.5cm | 创作年代 | -- |
估价 | 18,000,000-25,000,000 | 成交价 | RMB 29,325,000 | ||
材质 | 设色绢本 | 形制 | 手卷 | ||
出版: 1.《明仇十州会琴图》,艺苑真赏社,民国珂罗版。 2.张大千旧藏精印复制品,并题名为“仇英东溪雅集”,后赠予孙云生。见成都博物馆编《倥偬的乡愁—张大千艺术》,第26至27页,四川人民出版社,2016年。 题签:明仇实父临唐人山堂琴会图卷真迹精品。 题识:仇英实父制。 钤印:十洲 鉴藏印:安吴朱荣爵字靖侯所藏书画、靖侯珍藏、欧阳润生珍赏、季青真赏、蕉林梁氏书画之印、研香阁棣邨珍赏之印、灵岩山人珍藏、润生鉴赏、安氏懋卿图籍、西林、云花仙馆秘笈、宝之过眼、溥泉珍赏 题跋:高人深隐漫藏修,占得东溪事事幽。相像练光拖屋后,何殊鉴影晃源头。绿蒲匀黛纶竿晚,芳蓼分香石濑秋。风景宛然杨子宅,问奇休厌客频游。吴郡唐寅。钤印:唐居士、唐伯虎。 此作品在保税状态下,成交后需在香港提货 说明: 1.唐寅题跋。安绍芳、梁清标、汪季青、毕沅、欧阳霖、秦文锦、朱靖侯旧藏。 2.安绍芳(1548-1605), 字茂(懋)卿,号砚亭居士,安如山之孙,安希尧之子,无锡诸生,所居曰西林一片石。能诗,工词翰,擅书画。传世作品有万历十七年(1589)作《仿倪瓒疏林远岫图》轴,现藏无锡市博物馆。著有《青萍集》《二京集》《芳草编》《西村纂》行世。 3.梁清标(1620-1691),字玉立,号棠村、蕉林,别号苍岩子,斋号秋碧堂,河北正定人。清代书画鉴藏家。明崇祯十六年(1643)进士。清顺治元年(1644)授编修。官至户部尚书、保和殿大学士。精鉴赏,享誉一时。其蕉林书屋,贮图书、书画之属,有富甲海内之誉。刻《秋碧堂法帖》。另有《蕉林诗集》《蕉林文稿》《棠村词》等行世。 4.汪文柏(1659-1725),字季青,号柯庭,一作柯亭,安徽休宁人,占籍浙江嘉兴(长水)。康熙间官兵马司指挥。学问渊博,工于诗、画,以墨兰见长,精于鉴赏。家有藏书楼“古香楼”、“摛藻堂”、“拥书楼”等,收藏古书、法帖、名画极多。与朱彝尊等藏书家有交。 5.毕沅(1730-1797),字湘蘅,号秋帆,自号灵岩山人。江苏镇洋县(今太仓市)人。乾隆后期官至湖广总督,坐衔兵部尚书,时人称之“毕尚书”。毕沅位高权重,一生热衷收藏鉴古。他在法书名画收藏、金石碑帖方面的搜罗考证上,名重一时。 6.欧阳霖,字润生,江西彭泽人,进士出身。博学多闻,在河南叶县任上,为官清正廉洁,广施教化,颇有政绩,后出任过海州道台和江苏候补道。 7.秦文锦(1870-1938),无锡人,字絅孙、褧孙,号云居士、息园老人,斋号为鉏彝斋、古鉴阁。秦祖永之孙。对甲骨钟鼎,秦汉籀范,探究尤深。 8.朱荣爵,字靖侯,安徽泾县黄田人,精鉴别,富收藏,民国时期著名收藏家,与吴湖帆、张葱玉等互有往来,陈巨来曾为其刻“子孙保之”、“珍颠宝迂之斋”等收藏印。 “足以极视听之娱” ——仇英《东溪雅集》(《十州会琴图》)考鉴 十州会琴 艺苑真赏 清末民初,秦文锦(1871-1938)、秦淦(1894-1984)父子于上海创办“艺苑真赏社”,声振艺坛,纳当时世界最先进的印刷技术珂罗版照相印刷术,出版了秦家历代收藏的金石书画、印谱、碑帖等,其印本纸墨精良、纤毫毕现,与当时的商务印书馆、有正书局形成了三分天下的格局。 经秦氏《艺苑真赏社》出版的《明仇十州会琴图》(图1,后称《东溪雅集》),是集明代艺术史上最“精细”与最“多才”的两位吴门巨擘合璧之作,即仇英绘图,唐寅题书。唐寅与仇英乃同门之谊,受业于周臣,皆获出蓝之誉而领风骚于明代画坛,史料记载二人曾合绘过《桃渚玩鹤图卷》(澄兰室古缘萃录》卷三)。 品藻之下《明仇十州会琴图》艺术水准是谓“仰之弥高”,集“诗、书、画”三绝于一身,于画,代表着仇英“图式改良”的初创之功。于书,代表着唐伯虎晚年书臻“三昧境”。于诗,代表这那场雅集,道尽了风流才子的风流。 清代张潮在《幽梦影》中写道:“人莫乐于闲,非无所事事之谓也。闲则能抚琴,闲则能游名山,闲则能交益友,闲则能饮茶,闲则能著书,天下之乐,莫大于是。” 古代文人墨客们如有闲,就会约三五知已,到绿郊山野,松风竹月,烹泉煮茗,吟诗作对,或感悟生灵或切磋文艺之事。这种以文会友的聚会在古代称之为“雅集”,王羲之、王勃等名垂青史的文学大家都因为一场“雅集”而天下闻名。 《明仇十州会琴图》是一件与“雅集”有关的作品,在民国时,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做“仇英东溪雅集”,而定名者,就是一代画坛泰斗——张大千先生。“雅集”被视为一幅画作的主题,方法非常多元,它可能关乎画家的预设,也可能取决于观者的解读,但核心元素相对确定,那就是画中的雅事,吟风弄雅,吟诗作文唱主角,琴、棋、书、画、茶、酒、香、花等其他雅文化元素的“物证”,显然张大千先生高超卓绝的“鉴古”功底捕捉到了画面中的这些“物证”,或是所题的成因。而这件所题作品还仅是一件精印的复制品,这件复制品后来被当作了“礼物”赠予了大风堂惟一的衣钵传人孙云生先生,在成都博物馆编纂的《倥偬的乡愁——张大千艺术》中(图2),记录了这些尘封的过往云烟。 仇英,明画家,字实父,号十洲,江苏太仓人,后迁居吴郡(今江苏苏州),其生卒年不详,大约生于弘治十五或十六年(1502或1503),卒于嘉靖三十一年(1552)九月至十二月间。仇英出身贫苦,年少时随父亲做漆匠谋生,然喜好绘画,且天资优异、勤恳好学,后受文徵明赏识点拨,又拜师周臣,不断刻苦研习画艺,终初具画名。仇英中年后,项元汴、周凤来等收藏家或富家家中,遍览前代名画并刻苦摹练,画艺大成。在此其间,仇英创作有不少巨幅长卷,有如《汉宫春晓图》、《职贡图》等,皆备受赞誉,仇英亦声名大噪,于画史中位列“明四家”,与沈周、文徵明、唐寅齐名。 仇英的这件《东溪雅集》(又名《明仇十州会琴图》),为手卷形制,画心设色绢本,长99厘米,宽31.8厘米;题跋水墨纸本,长45.5厘米,宽32厘米。外包首有楷书题签:“明仇实父临唐人山堂琴会图真迹精品”。展卷内观,画心首部有仇英楷书单行款5字:“仇英实父制”。钤私印:“十州”(朱文葫芦印),卷后有唐寅行书题跋,计6行60字,“高人深隐漫藏修,占得东溪事事幽。相像练光拖屋后,何殊鉴影晃源头。绿蒲匀黛纶竿晚,芳蓼分看石濑秋。风景宛然杨子宅,问奇休厌客频游。吴郡唐寅。”钤私印:唐居士(朱文方印)、唐伯虎(朱文方印)。 画心、引首、题跋上散钤16方鉴藏印。(以下数字标识;按钤盖顺序排列) △引首处:1“安吴朱荣爵字靖侯所藏书画”朱文方印(朱荣爵19-20世纪)。 △画心处:2.“靖侯珍藏”白文方印(朱荣爵19-20世纪)。3.“欧阳润生珍赏”白文方印(欧阳霖18世纪中叶)。4.“季青真赏”白文长印(汪文柏1659-1725)。5.“研香阁棣邨珍赏之印”朱文长方印(待考)。6.“蕉林梁氏书画之印”朱文方印(梁清标1620-1691)。7.“灵岩山人珍藏”朱文长方印(毕沅1730-1797)。8.“润生鉴赏”朱文方印(欧阳霖18世纪中叶)。9.“安氏懋卿图籍”朱文长方印(安绍芳1548-1605)。10.“西林”白文方印(安绍芳1548-1605) △题跋处:11.季青真赏”朱文长方印(汪文柏1659-1725,钤二次)。12.“蕉林梁氏书画之印”朱文方印(梁清标1620-1691,钤二次)。13.“云华仙馆秘籍”朱文长方印(唐寅《月泉图》考为“程雪坪”)。14.“宝之过眼”白文方印(待考)。15.“"溥泉珍赏”朱文方印(待考)。16.“灵岩山人珍藏”朱文长方印(毕沅,钤二次)。 结合该卷鉴藏印的情况,本卷的递藏历经为:安绍芳(1548-1605)——梁清标(1620-1691)——汪文柏(1659-1725)——毕沅(1730-1797)——欧阳霖(18世纪中叶)——秦文锦(1870-1938)——朱荣爵(19-20世纪)。 传统中国画通常被分为人物、山水和花鸟三大门类。在人物画中,有一类描绘某些故事或系列事件,通常被称为“叙事画”,因为以人物或者历史事件题材居多,也被称为“人物故事画”或“历史故事画”。明清以降,叙事画开始更多的服务现实,记录当时发生的历史事件、战争场景、名人事迹、行乐雅集等场景。在绘画技法、审美趣味、题材内容等方面,也开始出现宫廷与民间的分野,宫廷叙事画,注重绘制影响国家进程的重大历史事件,而民间尤其是文人则倾向于雅集题材,用于记录文人交往,抒发个人志向与逸趣等①。 以宫廷叙事论,如仇英《倭寇图卷》,呈现了倭寇入侵、百姓避难、水面交战及献俘报捷的情形,是集纪功与记事为一体的叙事画。 以雅集叙事论,“杏园雅集”,“兰亭雅集”,“兰亭修契”等,这类描绘文人雅集场景的图像在明清文人中逐渐兴起,尤其是,继承了元末赵子昂与“元四家”的文人绘画衣钵,于明成化至嘉靖年间(1465-1567)的沈周、文徵明、仇英、唐寅一派让“雅集叙事性绘画”走向兴盛。如:文徵明绘的《兰亭修契图》(图3),表现了广为流传的文坛佳话“兰亭修禊”,可从中窥见东晋王羲之《兰亭序》中的景象——崇山峻岭,曲水流觞间文士雅士,或坐或卧,观景饮酒,潜心构思。沈周的《虎丘送客图轴》、《秋林静钓图轴》;唐寅的《文会图》、《寒风踏雪图》等皆是描写文士宴游集会逸趣的绘画作品。 空间叙事 通透深远 本卷《东溪雅集》应运而生,以“叙事性绘画”手法描绘文人士大夫阶层雅集畅游之乐,以游移视点随着手卷的打开循序渐进,将视觉、嗅觉、听觉、味觉,等多重感受再现,真可谓:“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 《东溪雅集》从画卷的右面展开,首先映入我们眼帘的是一片云烟笼罩的山峰,下面有“戴帻巾着宽袍”的高士,有“携杖戴小帻”的老者与怀抱“阮咸”的童仆,共3人,高士前有楼阁阶梯以及竹木制护栏,竹草环绕阶梯,亭廊上有“戴幞头”扶栏的高士,似观赏秋山云澜之景,后面有童仆策杖而立,扭头目视梯下高士,童仆身后又有挺拔参天的古松两株,松下翠竹颀长,翠竹旁有持笔砚的童仆与抚须高士,共2人,逐渐把我们的视线引入画卷正中的楼阁内部,阁内共有高士6人,居中“抚琴者”1人,右侧端坐“冥想者”2人,左侧形态各异者3人,有“倚栏沉思者”、有“观书临曲者”、有“危坐窥琴者”。可以通过人物所坐的位置、服饰、神情、动作来区分各个人物的身份。阁楼外环绕着修竹茂林,古柏石路,楼阁的左下方有烹茶童仆(又称“茶人”)4人,有“备茶瓯者”,有“灸茶者”,有“育华观茶者”,有“负以茶具待采茶者”,烹茶的流程考究。烹茶所用的茶具种类多样,主要有茶炉、煮水器、茶盏,还有一些其他茶具。 至此画面共出现了17人,把4个“故事片段”拼接成一起,即“高士赴约雅集”,“高士扶栏观景”,“群贤听琴冥思”,“童仆烹茶待采”(图4),巧妙的运用到了中国绘画的“透视法”与中国画惯用的时空观的结合(把想像中的灭点置于近似无穷远处,把前后左右的透视差减到最小,把不同时间内发生的事件完美的组合在一起,如五代顾闳中的《韩熙载夜宴图》)甚至使观画之人产生可以走人画中,扪摸栏杆,抚琴品茗的感觉。 中国画的“透视法”自古有之,在宋代郭熙的山水画理论著作《林泉高致》的出现,有了完备的理论体系,之后画家的作品多按照“三远”法来组织构图,“山有三远,自山下而仰山巅,谓之高远;自山前而窥山后,谓之深远;自近山而望远山,谓之平远。”通常,现在人们把“高远”看作为“仰视”,“深远”看作为“俯视”,“平远”看作为“平视”②。“仰视”构图的有张择端《金明池争标图》天津博物馆藏,“俯视”构图的有佚名《松阴庭院》台北故宫博物院藏,“仰视”构图的有夏永《岳阳楼图》北京故宫博物院藏。(见表格统计) 到了仇英,他的构图模式发生了很大的改变。从他临仿宋元时期(在著名鉴藏家项元汴、周六观家中见识了大量古代名作)界画中那种自空中或远处俯瞰宫苑、楼阁、亭台的做法(如郭忠恕、王振鹏、李容瑾、夏永等,以元人《建章宫图》为例,图5),摆脱出来,直接进入建筑群内部、庭院之中,乃至室内。对当时建筑的空间、形态、家具等,作进一步的观察与展示③。将重点放在了室内空间与人物刻画上,如《东溪雅集》用十分细腻的手法,将建筑室内华美的“鹅卵石台殿”、“卷云头栏杆”、“托盘香炉”、“明式罗汉床”、“木瘤架”、“敞轩华栱”、“伶官式古琴”,“兽皮坐毯”,“连花纹坐毯”以及“人物衣冠”、“体态神情”等表现入微,使人犹如入亭阁之内、台明之前,就近观察室内的空间与生活,甚至能通过室内这些陈设样式判断画作的时代。(见室内布陈示意图) 在绘制手法上,仇英的“透视法”也正是吸收了古今大量名作,尤其是宋代张择端《清明上河图》绘制手法中的“透视法”,对透视线倾斜角度的控制,古代画家称之为:“一斜百随”、“一去百斜”的透视,建筑画除了表现实体形象的立体感外,还要求表现空间的通透深远之感。在《东溪雅集》的具体体现为:轴线上的亭台楼阁不是按现代定点透视的方式缩小,而是在不同方向不断的移动视点位置,将物象“后面的提高”(群山、楼阁),“近者居下”(松树、抚须高士、持笔砚童仆、烹茶童仆等),“远者居上”(抚琴者),“愈远愈上”,层层向后推去。《东溪雅集》最精妙的是“抚琴者”身后的“曲溪”山景,即增加了空间的纵深感(根据透视原理在画面中表现出的空间深度,它给人以深远的感觉)。不止是“曲溪”的巧妙布局,卷首的“云烟”也如此(图6),这样的构图,就有更多的内容与空间表现,可以将画家意念中的所有建筑及故事情节收入画面。 将建筑“室内空间”作进一步的观察与展示,结合“叙事画”惯用的时空观,以改变传统的焦点透视,是仇英的标新立异的构图创举,这个“构图模式”对后世画家影响巨大,尤其是清一代的宫廷画家,善绘制大型纪实性长卷的画家,比如:焦秉贞的《康熙南巡图卷》、徐扬的《姑苏繁华图卷》、《平定西域献俘礼图》(图7)等等。 传神阿睹 文秀之致 《东溪雅集》中的人物服饰,仅以“扶栏高士”与“窥琴者”为例,头戴幞头,此幞头为“唐代样式”(图8),幞头以黑色软布头巾包制而成,额部插入一片木片用来定型,后部有两个系带。仇英描绘的虽然是文人士大夫雅集的生活,实际上仇英描绘的人物兼具唐宋风韵及明代气质,更多体现了明代的文人的生活情景。仇英很多幅画中都有类似的表现,都是以古代的故事为模板实际上是描写明代景致。如仇英根据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再创造的《摹清明上河图》,虽然摹仿的是宋代繁荣盛世,但是却处处显现出明代风情,人口增多,商业更加繁荣,同时还有明代的“石筑拱桥”以及一些典型的明代新型商铺。 《东溪雅集》在人物的刻绘上,服饰以“铁线描”为主,用中锋圆劲之笔描绘,起笔转折时稍微有回顿方折之意,如将铁丝环弯,圆匀中略显有刻画之痕迹。在顾恺之、阎立本、李公麟、武宗元等人的作品中,都有“铁线描”的特征。仇英受习于周臣,又借项元汴家藏,资诸家之长而浑合之,临摹古画能乱真。彭年曾云:“实父名英,吴人也,少师东村周臣,尽得其法,尤善临摹”④。仇英在学习院体的基础上主要借鉴李公麟的笔法,李公麟人物画重在借鉴文人画之长,仇英学习并继承了李公麟这一特色,线条具有表现性,带有文人画特征,如与文徵明正德十五年(1520)摹《李公麟莲社图》就是一件临仿李公麟的作品,《东溪雅集》其人物线描线条“精工而又有士气”,表现手法和李公麟的《五马图》(东京国立博物馆藏)(图9)、仇英《扇面画选8-画册》(中国台湾博物馆藏)(图9)无异。 《东溪雅集》最精彩的莫过于人物面部及动态的刻绘,完美的实践了“四体妍蚩,本无关于妙处;传神写照,正在阿堵中。”如与之刻绘手法一致的是天津博物馆所藏仇英《桃源仙境图》(图10),其中高士、侍童人物开脸的渲染,发、髯以及眼睛刻画上都极为近似。《东溪雅集》是以细劲流畅的行笔,迅速捕捉了这17个人物的“动态”与“精神意蕴”,形成了“形态”与“神态”的统一,如抚琴者的“泰然自若”,抚髯听曲者的“心旷神怡”,危坐窥琴者的“拘谨严肃”,配有代表其身份或体现其气质的配物,将唐人法度和明代风格融合在一起,追求文人的古雅蕴藉,塑造了栩栩如生的高士形象。总览中国人物画的历史可知,人物画从元代开始,已呈衰落的趋势,到明代更是市况愈下。而仇英在人物画创作对明代人物画有挽衰振弊之功,给人物画创作以新的生机。其绘画以及对后来的尤求、禹之鼎等人都有直接的影响。 《东溪雅集》的树石,沿承其师周臣至南宋李唐、马远等院体特色。山石以其结构纹理以水墨钩染,借鉴了李唐的“短笔小斧劈”皴法,加以水墨渍染,再次将皴法的笔触动感淡化并增加了山石的体积感、厚重感。皴法排布较李唐等系更为随意疏简。远山淡敷薄彩石绿,借鉴了马远、夏圭的技法特点。画中的松树挺劲,松针秀雅绵密,“盘根古松”似乎是“雅集图式”中的共性要素,周文矩《文苑图》、李公麟《西园雅集》,刘松年《秋窗读易图》(图11),文徵明《真赏斋图卷》都出现这种样式的古松。《东溪雅集》的“松”,具有刘松年“严谨整饬”以及来自受文徵明影响的“细腻文雅”。徐邦达先生在鉴考仇英作品时曾这样说他:“真笔不论粗细,无不具有文秀之致。”(徐邦达《古书画伪讹考辨》下卷134页)。 实父伯虎 合璧之图 仇英的落款往往为“仇英实父制”,且其中的“實”字中的“母”大多故意不露头写作“田”字,印鉴则种类不定,但基本内容皆为“仇英”、“实父”或“十洲”。本作款识“提按明确,抑扬顿挫起伏有序”,符合其落款特征。印鉴及落款参见《中国书画家印鉴款识·仇英》第144-145页,“仇”(37、38);“英”(40),“实”(42、46);“父”(45、46)。“十洲”(27)。 《东溪雅集》画后有唐寅题行书七言诗一首。唐寅与仇英虽都授业周臣,但唐寅长年于仇英,先于仇英拜在周臣门下师事绘画,据徐邦达先生《历代名画家考辩》与林家治所著《仇英评传》考证,仇英大约生于弘治十五或十六年(1502或1503),卒于嘉靖三十一年(1552)九月至十二月间。而唐寅生于成化六年(1470),卒于嘉靖二年(1523年),两人相差33岁,所以合作的作品仅见有史料记载,据邵松年的《澄兰室古缘萃录》卷三(图12)记,仇英与周臣、沈周、文徵明、唐寅等人合绘《桃渚图》卷,此划分四段,仇英与唐寅负责此图第二段《桃渚先生玩鹤》,唐寅绘周边景致,仇英绘“一叟一童书案护鹤翠石”(即主人背影玩鹤像)。 《东溪雅集》不好判断这件作品是否为两人合作,还是由后世收藏者所集装裱在一起的可能。这个问题似乎张大千先生替我们做了一定的回答,把“雅集”与诗题中的“东溪”并列,不沿用《艺苑真赏社》(图13)的定名,似乎已交代了他的鉴定态度。 尽管如此,本文不过多讨论是否为二人合作。仅从《东溪雅集》唐寅的书法特点展开研究分析。 唐寅的书法与绘画一样,广涉诸家、融会贯通,面貌也很多样,依据文献记载和存世作品,他曾泛学赵孟頫、李邕、颜真卿、米芾各家,并在不同时期呈不同侧重,从而形成不断变化的阶段面貌。 大体上说,其书风变化可分为四个时期。 第一时期是30岁以前,唐寅居家乡苏州,与同年龄的文徵明交善,受文氏影响,故两人书画均很接近,唐寅20余岁所绘《黄茅渚小景图卷》(上海博物馆藏),题跋中“湖石”、“平坡”、“树丛”均极似文氏细笔,书法亦俱从赵孟頫入手,均结体端丽,用笔秀润。单国霖先生关于唐寅书法的分期,认为32岁以前的青年时间是多方学习期,楷书学欧阳询,行书兼取欧阳询和王羲之。 第二时期是30岁至36岁,唐寅科场舞弊案被黜,绝意功名,以诗文、书画谋生。其时书法上追唐人,力求规范,尤宗尚颜真卿的楷书,用笔凝重,圆硕多肉,结体偏于长方,雄强茂密,点画横细竖粗,并吸纳隶法,横笔收尾似“蚕头”,捺笔收笔中途之顿近“燕尾”,极富力度,如唐寅作于弘治乙丑(1505年)36岁时的《落花诗册》。 第三时期是37岁至45岁,唐寅在苏州城北的宋人章庄简废园址上筑室桃花坞,专心从事诗文书画创作。其时书法重又归返赵孟頫,并上追唐代李邕,遂形成了自身的成熟风貌,以结体俊美婉媚、用笔娟秀流转的赵体为根基,并融入了李邕斜长的字姿、有力的笔法和生动的布势,于秀润中见遒劲,端美中见灵动。这类风格作品,如作于正德元年(1506年)37岁的《七言律诗轴》(台北故宫博物院藏)呈赵孟頫与李邕相融合的面貌。 第四时期是46岁至54岁,属唐寅晚年,自45岁从江西宁王处装疯逃回,看透了世事,“皈心佛乘,自号六如”,思想趋向解脱颓唐,书法亦变为率意,并吸取了米芾求意取势的书风,用笔迅捷而劲健,沉着而痛快,八面出锋,率真自如,追求力量、速度和韵味;同时又融诸家笔法于一体,使结体、用笔均富于变化,并达到了挥洒自如的境地。作品有50岁以后作的《西洲话旧图轴》(台北故宫博物院藏)上款题、《看泉听风图轴》(南京博物院藏)等。 《东溪雅集》未署年款,依据唐寅传世作品中“吴郡唐寅”有年款记载的作品或经学术界考证的:如经《中国古代书画图目》第一册京1—16出版的唐寅《行书自书诗》卷(图14),款暑:“吴郡唐寅书似之庄老兄。”经书画鉴定组启功、谢稚柳、徐邦达等五位前辈一致认可为晚年之作。台北故宫博物院藏《双鉴行窝记卷》画款署:“吴郡唐寅为富溪汪君作”,唐后跋款署:“正德己卯(1519年)”,时年50岁。还有保利拍卖2017年秋拍以9200万成交的唐寅《月泉图卷》款署:“吴郡唐寅为月泉作。”考其为正德十年(1515年),时年46岁。以及好藏古籍自题的“吴郡唐寅桃花庵中梦墨亭书”(1509筑桃花庵)。都足以说明了“吴郡唐寅”的题写时间是集中在唐寅晚年。 而观本卷唐寅书,神采昂然、潇洒自如、一气呵成,将赵孟頫、米南宫、李北海等人的风采揉合在一起,表现出一种古拙苍劲的艺术审美,气味纯厚,而无薄弱之弊。书写的状态节奏舒缓有致,粗细变化、连笔转折搭配自然,没有矫揉造作,书风特点属晚年不再刻意的表现技法上的纯熟,而是一任自然,不择纸笔,挥毫而自成高格的特征。 笔者选北京故宫博物院藏唐寅《双鉴行窝记》册页(图15)个别“相近字”为例(图16)与《东溪雅集》唐题加以比对分析。《双鉴行窝记》是唐寅50岁所书,学术公信力非常认可的一件唐寅馆藏真迹精品,放在他所有的书法作品中间却显得比较“生”即“古拙苍劲”的美感,这与《东溪雅集》书风一样,工拙之变,别开生面。 △“濑”与“赖”中“束”,字体的间架结构几乎一致,同时出现了一个中锋左转「提按」的动作1“顿笔上提”皆保持了中锋,“赖”中的“束”转了三个小圈,线条更圆润,“濑”中的“束”转了两个小圈,线条更见“劲骨”,由于书写的纸张的不同,洒金笺与白棉纸,对墨的吸附有一定影响。 △“高”的“点画”均有一个不是很明显的上提动作2,入笔均偏锋(笔尖偏向笔画的一侧)运笔3,转折行成一个方圆刚柔的体态4。 △“绿”均形成一个姿态相同的转笔,对标“行”侧锋入笔,呈现侧锋入笔带有棱角的状况5。 △“浪”与“浦”中“氵”均起笔侧锋行笔7,提按形成一个折角,上提运笔保持中锋。 △“可”与“何”中“可”,均形成一样线条自然的连笔动作9,形成了一个左转的切面。起笔偏侧干净利落10,运笔平直。 △“明”与“相”中“月”、“目”,两个姿态相同的转笔,“月”第二个转笔更加迅捷,手笔尖锐。“目”中锋手笔,笔墨匀称11。 △“光”的侧锋入笔带有棱角表现较明显13。有相同的转笔14。 △“子”间架结构与连笔17衔接较为一致。 唐寅的署款共有九种不同的写法,分别是:“唐寅”、“晋昌唐寅”、“吴郡唐寅”、“苏台唐寅”、“吴门唐寅”、“吴趋唐寅”、“侍生唐寅”、“门生唐寅”。唐寅(唐伯虎)的署名特征:“唐”字多是用一竖连“口”字,“寅”字下面两点非常注意“左顾右盼”的对称关系。印鉴及落款参见(中华珍宝馆):唐寅七言诗《倪瓒九龙山居图》后跋“唐”(大都会艺术博物藏)。唐寅《班姬团扇图》“吴”、“寅”(中国台北故宫博物院藏);唐寅《杏花图》“郡”、“唐”(台博),“唐居士”;《画梅村册》“唐”(台博)。 仇英以摹古仿古起家,以北宋院体为骨架,追求绘制技艺的精湛、高妙、绝伦,他以北宗青绿山水的高贵、古雅、富逸、柔润为审美基调,融进南宗文人绘画的意境与品格,精工富丽而兼士气,开发完成了中国美学的一种新的极致。 唐伯虎,多少年来,他的诗文书画堪称国之文化瑰宝,他那擎杯醉卧花丛间的风流形象也在人们的唇齿间流光溢彩。在后世的戏曲、评弹中,《三笑姻缘》、《点秋香》等关于唐伯虎的故事更是常演不衰,红遍天南地北,在世人眼中,他恃才放旷、风流倜傥、游戏人间。 古之收藏大家,二者得其一“才幅半缣”,便视为拱璧,如《东溪雅集》者,明“近代高手第一”与“江南第一风流才子”珠联璧合之作,以细精文秀的毛笔再现了“品类之盛”,从自然之味的薰香,演绎自然之音的古琴,到品味自然之趣的煮茶,在到集萃自然之景的松竹,文人雅集图画中种种风雅之趣,洞见斯文江南与诗意中国的文脉,种种具备,岂非宇宙间稀觏哉! 参考文献: ①樊祎雯(中国国家博物馆副研究馆员)《中国古代叙事画·打开隐秘在历史缝隙间的故事》。文滙WHB。2022-8。 ②王贵祥、李菁著(2022)《中国古代界画研究·建筑设计》。中国城市出版社。 ③同上 ④张丑(明)《钦定四库全书·清河书画舫》卷十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