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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晓刚《大家庭 No.7》:旧日时光切片的经典再造

发布时间:2016-05-19 新闻


张晓刚 大家庭 No.7
1998 年作
布面油画
130 × 100 cm
出版
《上河美术馆》 P63 天津社会科学院出版社 2000 年版
展览
1998 年 首届上河美术馆收藏展 上河美术馆 / 成都


左:出版物封面 右:展览现场图


1993年我刚开始画《全家福》时,是基于被旧照片的触动,我无法说清楚那些经过精心修饰后的旧照片,究竟触动了自己心灵深处的哪一根神经,他们使我浮想联翩,爱不释手。经过一个阶段后,我才逐步认识到,在那些标准化的“全家福”中,打动我的除了那些历史背景之外,正是那种被模式化的“修饰感”。其中包含着中国俗文化长期以来所特有的审美意识,比如模糊个性,充满诗意的中性化美感等等。

另外,家庭照这一类本应属于私密性的符号,却同时也被标准化意识形态化了,正如我们在现实中体会到的那样,我们的确都生活在一个“大家庭”之中,在这个“家”里,我们需要学会如何去面对各种各样的“血缘”关系——亲情的、社会的、文化的等等——在各式各样的“遗传”下,“集体主义”的观念实际上已深化在我们的意识中,形成了某种难以摆脱的情节。


——张晓刚

 


艺术家张晓刚在作品《大家庭 No.7》的草稿前

在《说“反讽”——对一种流行风格的探讨》一文中,著名批评家水天中先生把张晓刚作为典型案例,誉其为“反讽”风格的重要代言人,并将其《大家庭》系列与刘炜笔下对于个人家庭的表现主义表达进行并置,认为两人相似的绘画主题“实际上是对一个时代的中国人生存方式的思考、质疑和奚落。他们作品中的男女老少都是自信而诚实的,诚实得近乎木讷,他们绝不怀疑自己的生存方式和生活环境的纯洁、正义和高尚。”今天看来,对于逝去特定时代集体记忆的呼唤和精神状态压抑的个体化体验,是张晓刚“大家庭系列”作品的精神源头,也是其重要的话语要素,而最终真正唤醒其创作灵感的是1993年一次回成都老家探亲,偶然在家中发现的旧家庭照片。


中国家庭在上世纪60年代的老照片

张晓刚的“大家庭系列”是对摄影图像的复写,也是对现实的拆解。他在作品中采用直接挪用老照片的形式,着重呈现出六七十年代家庭照的典型样式。无论是全家合照、夫妻合影,抑或是孩子的单人照片,特殊时代的气息在画中人物特有的服饰、神情和摆拍的照片形制表露无遗:中山装、白衬衫、背带裤、中式西装、海魂衫,无不透露出毛泽东时代中个体生活的质朴与高度同质化;平静、呆滞、刻板的人物情态,又暗示出仿佛一切的欲望与激情都被压抑、封锁在现实的压力之下;照片的摆拍姿势和相对统一的照片格式将家庭生活中原本应该私密化和个人化的部分进行了标准化和意识形态化的处理。因此,就“大家庭系列”中的人物而言,他们在所处的社会情境下,冥冥之中秉持着自己的信念,但同时,这信念又绝非是纯然个体性的,而是存在一个强大的“他者”。


《血缘—大家庭 7、8、9 号》1985年作 草图 纸本 18.6×34cm


张晓刚在工作室,身后是作品《大家庭 No.7》

1998年创作的《大家庭 No.7》是“大家庭系列”中的经典佳作。它源自张晓刚精心挑选的一张时光切片,画中两位正值青年时期的男女身着整洁的白色衬衫,瓜子脸,单眼皮,梳着当时颇为流行的发型,具有计划经济时代中国人的典型外在表征。


张晓刚《爱人》1994年 布面油画 130×100cm


张晓刚《血缘—大家庭 3 号》1996年 布面油画 130×100cm

与其说他们的眼神纯净,倒不若说是目光冷凝,从中我们既无法感受到喜怒哀乐的表达,也无从捕捉人物之间的情感交流。情感的缺失在一定程度上阻隔了画中人物与观者之间的彼此交流,却因人物的服饰、动作和照片的特定形式而激发出另外一种“共鸣”,一种经由画面图式暗示出的一种基于表达语境的“共鸣”:在经历过那一时代的年长者们看来,它带来了“回忆”;在年轻人看来,它则是对历史的“见证”。

作品局部细节:画面中的人物目光冷凝,无法让人感受到喜怒哀乐的表达

所有一切都经张晓刚以类似炭精画法和月份牌式的刻画方式塑造出来,从而产生一种平涂而滑润的质感,不留笔触的画面仿佛刻意避开“存在感”的朦胧呈现。加之,不加多余修饰的背景,以冰冷而无生气的灰色基调为仪式化的合影凭添了一份冷静而中性的特质。因此,表面看来,作品《大家庭 No.7》似乎与当下之间并无“瓜葛”,然而女孩脸上泛着的浅紫色光斑又将我们拖回现世。它是对老照片历经时间洗礼之后陈旧痕迹的艺术化表达,同时也意味着对原有画面的侵扰,暗喻着对于时代记忆的“压榨”或是“反思”。于是,张晓刚的“光斑”仿若是嫁接“往昔”与“当前”的时光隧道,将那个集体主义时代的莫名兴奋、集体缄默、精神压抑得以化解、冲击与反省。


作品局部细节:女孩脸上泛着的浅紫色光斑又将我们拖回现世,体现了艺术家对老照片的艺术化表达


格哈德 • 里希特《文德一家》1971年作 布面油画 150×125cm

 

更具深层意义的是,正是在照片挪用、朦胧化表现和“光斑”介质的共同结构下,张晓刚通过主观化复制的方式颠覆着日常生活中的理性秩序,在促使图像唤起历史或记忆认同的同时,也将其投射进个体化的感知之中,从而建构出一个暧昧又超越于现实的二次元世界。在这里,既是往昔,也是现在,既是回忆,又是梦境。它将生活中被遗忘的更深层次的现实展现出来,却也留下了一处可供遐思、反讽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