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年创作中的黄宾虹

 

壬辰之变

1952年（壬辰）秋天，黄宾虹双目患白内障，视力减退，几至失明；至1953年6月治愈。在这近一年的时间里，他虽然眼睛看不清楚，可是他那以书法为基础的笔墨功力和数十年游历写生贮存胸中的万千丘壑，使他不用眼看也可以顺手成画。而这种崭新的画风启示他再度变法，“壬辰之变”使黄宾虹在生命的最后两年将中国画的笔墨魅力实现到了一个几乎不能超越的境界，也使人们面对他的山水画时，可以“舍匠壑而观笔墨”，从而实现了他一再中说的“中国画舍笔墨内美而无他”的美学理念。

 

1952年黄宾虹画了许多近于天籁又无比老辣的作品，无法不法，乱中不乱，不齐之齐，不似之似，这些中国画家终生追求而不可得的境界，竟然在一个瞎眼的老画师笔下出现了！  

  
 ——王鲁湘

黄宾虹  拟张恂山水
立轴  纸本
86×32cm

款识：北宋人画，积千百遍而成，虚实兼到，故能浑厚华滋，一变唐人刻划之习。明之启祯得其笔。兹拟张查山意写之。癸巳宾虹，年九十重题。
印文：黄宾虹
鉴藏印：四明钱伟俊藏
裱边：杨臣彬、邹传安、薛永年、王鲁湘、范扬、杨福音、陈平等八家题。
著录：
1.《世纪画坛大典》，第9页，岭南美术出版社，1999年。
2.《黄宾虹书画集》，第157页，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2009年。
3.《中国名家画集系列·黄宾虹书画集》，第126页，中国美术出版社，2011年。

 

《拟张恂山水》创作于黄宾虹接受白内障手术之后，视力还未完全恢复，他在旧稿之上再次创作而成。画中用笔如作篆籀，苍劲有力，山川、树木多以长短笔触的皴法和浓淡干湿、大小各异的墨点画出，各种点法交施互用，看似杂乱，却有致地点缀成形。墨法多变，积墨、泼墨、破墨、宿墨互用，明暗层次变化分明，黑里透白，实中寓虚，干湿交错，使山川层层深厚，气势磅礴。画面黑亮而厚密，颇得“阴翳沉浑”之意。

 

黄宾虹《拟张恂山水》局部

范宽《溪山行旅图》局部

 

当他恢复视觉之后，他重新审视此前创作的《拟张恂山水》一画，得出了这一的结论：“北宋人画，积千百遍而成，虚实兼到，故能浑厚华滋，一变唐人刻划之习。”认为自己层叠的笔墨与北宋人不谋而合。

习古之意

 

所谓师古人者，非徒工临摹而已。古人已往，历代名家，不啻千万，拘守一二家之陈迹。固不足以发扬一己之技能，即遍习群贤，亦虑泛应而无当。要知古人之画，其精神在用笔用墨之微，而不专在章法之变换。   

                                 
——黄宾虹

（左为）清 张恂《仿北苑山水》

 

黄宾虹师古人的原则在于学“笔墨之微”，《拟张恂山水》所学习的张恂是清初画家，他书法“二王”，画师董源，长于山水，善用渴笔，墨法苍浑，具有古淡天然之致。从《中国古代书画图目》载录其山水画来看，整体布局工整，细看笔墨，则是由皴点构成。

 

抽象世界

 

无独有偶，像黄宾虹这样经过长年积累，先师古人、师造化，晚年时期由于目力受限，或其它客观因素的激发，使得画法巨变，由现实世界转而描绘抽象世界的案例，中西古今皆有之。晚年张大千眼疾的突然恶化，也是他晚期泼墨泼彩风格形成的主要原因。莫奈晚年时双眼近乎失明，但他通过对颜色的记忆和常年养成的绘画触觉创作出了他一生中最精彩的作品。

张大千1965年创作的《瑞士雪山》局部

莫奈1923年创作的《睡莲》

 

黄宾虹老辣的笔墨，和齐白石晚年所作的大写意花卉也有相似之处。而这种从中国传统绘画笔墨提炼升华而来的抽象，却与受过西方正统油画教育的吴大羽的抽象笔触不谋而合。

 

黄宾虹《拟张恂山水》局部

 

齐白石98岁所作的大写意花卉颇具抽象意味

 

吴大羽抽象油画局部

 

名家鉴赏

 

黄宾虹的《拟张恂山水》也在2010、2011年，在当代美术史家与画家的朋友圈中广为流传，杨臣彬、邹传安、薛永年、王鲁湘、范扬、杨福音、陈平等八家在鉴赏此画后均在裱边上题跋。

 

黄宾虹的《拟张恂山水》裱边上满是题跋

 

虹庐山水晚年出神入化，此图笔苍墨畅，格制简老，应手随意，而浑厚华滋之气扑人眉宇，盖不独师法造化，发诸心源，集古大成，自抒机杼，更上接启祯诸贤，下参道咸名公之精神。

——薛永年

东坡先生云：“书无意于佳，乃佳尔。”愚以为，于画亦然。宾虹先生此图，笔墨苍健老辣，乃其晚岁不经意之佳作。藏者善宝之。

——杨臣彬

壬辰之变，使黄宾虹在生命的最后两年，将中国画的笔墨魅力，实现到了一个几乎不能超越的境界，也使人们面对他的山水画时可以舍丘壑而观笔墨，从而实现了他一再申说的美学理念。

 ——王鲁湘

黄宾虹以无皴法或反皴法一洗陈法，并注入传统山水之新生命，质言之，宾虹的无皴法或反皴法已经是新皴法诞生了，这便是黄宾虹对中国绘画之贡献。

——杨福音

此画乃白内障手术后，添加旧作所成。时视力尤未复原，故全幅组成无迹象可寻，纯乎一片心象。盖古人所谓，树非树，石非石，笔不笔，墨不墨者也。

——王中秀

宾翁晚年双目染疾，故朦胧作画。复明后，见者惊之，亦天放矣；我辈见者，亦神化矣。

——陈平

全无章程，而法度俱在，略不经意，而笔墨精妙，勃茂灵动，浑厚华滋，真神品也。

——邹传安

宾老此画，笔厚墨沈，淋漓恣意，是炉火纯青之作也。藏家宝之。

——范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