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之歌”世纪悲鸿收藏大展于3月6日至24日期间在保利艺术博物馆举办,本次展览汇集油画、国画和文献史料三类共102件徐悲鸿作品,免费公开展览,多角度展示大师的艺术和生活。其中文献史料部分最重要的看点有二。
其一是徐悲鸿《任伯年评传书法》,此徐悲鸿《任伯年评传》手卷,后有徐悲鸿致陈之初先生信札九通,徐悲鸿夫人廖静文女士致陈之初先生信札七通,信封五幅。评传内容主要记述任伯年的生平琐事以及其突出的艺术成就,表明徐悲鸿先生对任伯年的绘画艺术极为赞赏,将其“定之为仇十洲以后中国画家第一人。”在信札中,徐悲鸿提到他将任伯年的绘画作品拿给自己在法国的恩师达仰先生鉴赏,达仰先生对任伯年的绘画大为赞赏,写下评语:“多么活泼的天机在这些鲜明的水彩画里,多么微妙的和谐在这如此密致的彩色中,……任伯年真是一位大师。”徐悲鸿在给陈之初先生的信札中除了记录一些生活琐事之外,也极力赞赏任伯年的艺术成就。
整幅手卷字迹结体疏朗大方,受到康有为的影响。但他却自出机杼,锋芒内敛,除却霸悍气,使作品气息归趋平淡冲和。欣赏他的书法,如晤高士,如品佳茗,乍见平常,愈后则回味无穷。
释文:任伯年名颐,浙江萧山人,后辄署名山阴任伯年,实其祖籍也。其父能画像,从山阴迁萧山,业米商。伯年生于洪杨革命以前(1839),少随其父居萧山习画。迨父卒(伯年约十五六岁),即转徙上海。是时任渭长有大名于南中,伯年以谋食之故,自画折扇多面,伪书渭长款,置于街头地上售之,而自守于旁,渭长适偶行遇之,细审冒己名之画实佳,心窃异之,猝然问曰:“此扇是谁所画?”伯年答曰:“任渭长所画。”又问曰:“任渭长是汝何人?”答曰:“是我爷叔。”又追问曰:“你认识他否?”伯年心知不妙,扭捏答说:“你要买就买去,不要买即算了,何必寻根究底!”渭长夷然曰:“我要问此扇究竟是谁画。”伯年曰:“两角钱哪里买得到真的任渭长画扇。”渭长乃说:“你究竟认识任渭长否?”伯年愕然无语。渭长乃曰:“我就是任渭长。”伯年羞愧无地自容,默然良久不作一声。渭长曰:“不要紧,但我必欲知这些究谁所画。”伯年局促答曰:“是我自己画的,聊资糊口而已。”渭长因问:“童何姓?”答曰:“姓任,习问当年父亲常谈渭长之画,且是叔伯辈,及来沪,又知先生大名,故画扇伪托先生之名,赚钱度日。”渭长问:“汝父何在?”答曰:“已故。”问:“汝真喜欢作画否?”伯年首肯。渭长曰:“让汝随我们习画如何?”伯年大喜,谓穷奈何!渭长乃令其赴苏州,从其弟阜长居,且遂习画,故伯年因得致力陈老莲遗法,实宋以后中国画正宗,得浙派传统,精心观察造物,终得青出于蓝。此节乃二十年前王一亭翁为余言者。一亭翁自言:早岁习商,居近一裱画肆,因得常见伯年画而爱之,辄仿其作,一日为伯年所见而喜,蒙其奖誉,遂自述私淑之诚,伯年纳为弟子焉。任氏画皆宗老莲,独渭长之子立凡学文人画,不肖其父、其叔,浮淆庸俗,其与伯年造诣,不啻天渊。伯年学成,仍之沪,名初不著,有人劝其纳赀拜,当时负声望之老画家张子祥熊,张故写花鸟,以人品高洁,为人所重,见伯年画大奇之,乃广为延誉,不久伯年名大噪。伯年嗜吸鸦片,瘾来时无精打采,若过足瘾,则如生龙活虎,一跃而起,顷刻成画七八纸,元气淋漓。此则其同时黄震之先生为余言者。伯年之同辈为胡公寿、钱慧安、朱梦庐,舒萍桥,其中胡公寿为文人,朱、舒皆擅花鸟,但均非伯年敌手。伯年之学生有徐小仓、沙山春、马镜江。小仓、山春皆早逝,镜江亦不寿,有诗中画行世,倘天假彼等以年,可能均有成就。后有倪墨耕,民国初年,尚在沪鬻画,不过油腔滑调而已。伯年卒于光绪乙未(1894)。伯年有一子一女,女名雨华,学父画,甚有得,适湖州吴少卿为继室,吾友吴仲熊君之祖也,吴少卿毕生推崇伯年,故断弦往后婿于伯年,雨华无所出。伯年逝世(1894)时,其子堇叔年才十五,故遗作皆归雨华,雨华卒于民国九年(1920)。余居上海,与吴仲熊君友善,过从颇密,仲熊知吾嗜伯年画,尽出其伯年父女遗迹之未付装裱者,悉举以赠,可数十纸,后吾更陆续搜集,凡得数十幅,精品以小件如扇面、册页之属为多,其中尤以黄君曼士所赠十二页为极致。今陈之初先生独具真赏,力致伯年精品如许,且为刊印,发扬国光,吾故倾吾集蕴,广为搜集,附之,并博采史材,为之评传。吾于1928年初秋居南京,访得一章敬夫先生之子,延吾住其家(玄武湖近),观伯年画,盖其父生平最敬伯年,又家殷富,故得伯年画颇多。记其佳者,有《唐太宗问字图》,尚守老莲法,但已具后日奔逸之风;又《五伦图》,花鸟极精;又《群鸡》,闻当日敬夫以活鸡赠伯年,以画报之者。此作鸡头为鼠啮,敬夫请钱慧安补之,均佳幅。惜敬夫夫人过于密守,不肯示人,且至当时尚未付裱,故无从得其照片。伯年既嗜鸦片,在沪之鸦片商皆潮州人,以是潮州人藏伯年画独多。抗战之前,余闻陈树人先生言,其戚某君,居沪藏伯年画达七八十幅,中多精品云,吾久欲往沪一观而未果,今已不可能,因树人已下世,无人为介,且亦不得主名也。学画必须从人物入手,且必须能画人像,方见功力,及火候纯青,则能挥写自如,游行自在。比之行步,惯经登山,则走平地时便觉分外优游,行所无事。故举古今真能作写意画者,必推伯年为极致。其外如青藤、白阳、八大、石涛,俱在兰草木石之际,逞其逸致,一遇人物、动物,便不能中绳墨,得自然法,而等差异其位也。当年评剧家之推重谭鑫培之博精,并综合群艺,谓之文武昆乱一脚踢,伯年于画人像、人物、山水、花鸟、工写、粗写、莫不高妙造诣,可与并论,盖能博精,更藉卓绝之天秉,复遇渭长兄弟,得画法正轨,得发展达此高超境界,但此非从托学力,且需怀殊秉,不然者,彼先辈之渭长昆季曷无此诣哉?1928夏,吾与仲熊同访堇叔先生,堇叔工韵文,而书学钟太傅,亦是人物,曾无伯年遗作,但见伯年用吾乡宜兴陶土塑制其父一小全身像,佝偻垂小辫,状至入神,蒙堇叔赠伯年当年摄影一纸,即吾本之作画者也。堇叔于十年前病故,民国卅年左右,其后嗣尚作与吾论证其先人之文,可见其后至今尚昌大也。忆吾童时有一日,先君入城,归访伯年《斩树锺馗》一幅,树作小鬼形,盘根错节,盖在城中所见伯年佳作也。是为吾知任伯年名之始。计吾所知伯年杰作,首推吴仲熊藏之五尺四幅八仙中之《韩湘》《曹国舅》幅,图作韩湘拍板,国舅踞唱,实是仙笔,有同之初藏之《何仙姑》;吴藏尚有八尺工写《麻姑》,吾昔藏《九老》(今归前妻蒋碧微),皆难得之精品,尚见一四尺画两孩玩玻璃缸内之金鱼,价重未能致;又一素描册,经吴昌硕题,尊为画圣;若册页,则经子渊藏有十五纸,中有四纸可称杰构,已由上海某处精印,印行有正书局亦印出与吴秋农合册,中之《八哥》可与之初藏之《飞燕》《鹦鹉》《紫藤》等幅相比,次等珠圆玉润之作,画家毕生能得一幅,已可不朽,矧其产量丰美妙丽至于此哉!此则元四家,明之文、沈、唐所望尘莫及也!吾故定之为仇十洲以后中国画家第一人,殆非过言也。伯年为一代明星,而非学究;是抒情诗人,而未为史诗,此则为生活职业所限,方之古天才近于太白而不近杜甫。与伯年同时代世界画家之具有天才者,如瑞典初伦,西班牙索罗兰,伊白司底达,俱才气纵横,不可一世,殆易地皆然者,至如俄国列丙、苏里可夫,法国倍难尔,荷兰之伊司赖,德国之康普李倍尔忙,瑞士霍特莱等,性格不同,不得相提并论。忆吾于1926持伯年画在巴黎示吾师达仰先生,蒙彼作如下之题字:
多么活泼的天机,在这些鲜明的水彩画里,多么微妙的和谐,在这些如此密致的彩色中,由于一种如此清新的趣味,一种意到笔随的手法——并且只用最简单的方术——那样从容的表现了如许多的物事,难道不是一位大艺术家的作品么?任伯年真是一位大师。达仰巴黎1926年(法文译文)达仰为近代法国大画家之一,持论最严,其推许如是,正可依为论据也。
一九五零庚寅冬日徐悲鸿写于北京八十七神仙残卷之居。
其二是《信札十四开》
《信札十四开》添补了见证热心画家在1940—1945年期间在海外保护文物,申报转移战乱的文物史料文献资料,其历史价值和意义重大。十四开册页中有托付“韩槐准先生”办理分袋文物中报“文物出口证”的信函,并以多幅“白石老人”近作葡萄图为回礼相赠;有为韩槐准先生的著作“中国古瓷在南洋之遗留”的题字;有徐悲鸿先生卧于病榻中对海南石器保护工作的关心,有保护文物转移过程中亲嘱朱砂红花瓶是运送和文物按分量、门类区分装箱的劳神心语。
(1)款识:槐準先生。日昨承示大文,至为感佩。惟送报刊登,适中小人诡计。因彼求名之计得售也。且彼辈最后两文,毫无价值,故不值办。(登龙术无人[不]知,故社会自有定评。弟往□□多。)因其无价值,愈是证其别[有]用意也。千万请先生一笑置之。此颂撰祺。弟悲鸿顿首。五月廿一日。
印文:古风阁藏
(2)款识:槐準先生惠鉴。得书,知已驾返星洲。未能把晤,深为怅怅,期以来日耳。伏维动定清和。敬祝年福、阖府蒙庥。弟悲鸿顿首。十二月廿五日。
印文:古风阁藏
(3)款识:文昌韩槐準著。中国古瓷在南洋之遗留。悲鸿题。文昌韩槐準著。中国古瓷在南洋之遗留。悲鸿题。中国古瓷遗留于南洋者。中国古瓷在南洋者。
印文:悲鸿、悲鸿、古风阁藏
(4)款识:槐準先生惠鉴。得手教,藉知园中红毛丹成熟,不胜梦想何日得再尝乎?秋日弟园中葡萄长成,亦渴望足下来共赏也。世界多事,不愿劳动者享到幸福。郑兄品质甚高,弟之畏友。几种文章,希望得拜读,亦解渴怀之一法。曼士兄久无来书,想其近况佳善。敬祝百益。弟悲鸿顿首。四月七日。
印文:古风阁藏
(5)款识:槐準先生惠鉴。红毛丹熟时候得故人手书,想见高致。承赠琼岛刻物三种,已陈列敝校图书室。政府因北方多事,注意开发琼崖。先生不妨作一故乡之图。存物累,先生保存且累,重装实深心感。惟瓷器必须加意装好,且须好箱子(最好用坚实木箱,多塞纸团)。望以件数见告,俾早作海关免税计划。拜祷拜祷。弟碌碌如恒。敬请道安、阖府安善。弟悲鸿顿首。六月二日。曼士二哥处,久未函报,罪甚。
印文:古风阁藏
(6)款识:槐準先生惠鉴。连得惠寄刊物,深感。弟刻在北平英领馆进行申请各物出口证,如能获准,则大佳。兹将尊函寄回,请检阅。将不带之物赠与先生作纪念。屡费清神,深感不安。兹附寄白石老人近作一幅,乞哂存。敬请道安。弟悲鸿顿首。九月六日。
印文:古风阁藏
(7)款识:槐準先生惠鉴。手书敬悉。微物累为整理,心感无已。拙作奔马二幅、松鹤一幅,悉以奉赠光洋所出面求讬带之人。大珠砂红花瓶,如口已残,即勿装入,留在兄处。敝衣不足道装箱。最好轻物集于一箱,重物集于一箱,以免压坏。申请出口,日内将访英领一办。间星洲亦不甚安宁,兄当无任何波及也。敬请道安、阖府安善。弟悲鸿顿首。八月十五日。曼士兄讬白石翁所写之画,已写成。计山水一幅、葡萄一幅、广洽师佛一幅、岑业良先生一幅。待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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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款识:弟已向此间英领请求,英领告弟最好直接请求。马来亚政府如不获准,再由彼代请。故弟请求马来亚政府谓,如获准即请以准纸直接寄145 Cross Street 韩先生。故请先生注意。弟悲鸿再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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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款识:槐準先生惠鉴。弟以微物,累先生数年辛劳,心至抱歉。明年将有学生数位由英返国过新,已告曼士老兄代集各箱。交之带回在尊处之物,轻重不一,务恳妥为分装。瓷器中有一大盘,须包装在一木盒内,然后装箱。瓷器须用棉花塞紧,将其突出易损之处保护。箱中多置乱纸。重的东西另装一箱,亦须多用纸包綑,以免彼此碰坏。拜祷拜祷。亚洲未来祸机重重,但吾人生存一日,须了一日之事,管不到那么多。近况想佳。敬请道安。弟悲鸿顿首。十一月廿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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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款识:槐準先生惠鉴。奉手教,备谂一一。门人数位将于明年五六月间由英过星返国,故请先生及曼士老兄将弟存处二公处之物交之。但最要事,请先生将瓷器数目记下(几件),作为先生捐赠国立北平艺专之物。再由校中写一公函,俾交携带之人,则海关上可免麻烦也。敬请道安。弟悲鸿顿首。十二月二日。装箱时务请瓷器另箱。重石须另置一箱。皆须用纸多层包綑,瓷器并须用棉花。务请费神装好,以免损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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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款识:槐準先生惠鉴。奉手教,欣慰之至。大文亦读悉。此报甚反动。此后大文如欲发表,必当计及处所,否则将为盛名之累也。先生有意归国,并欲北行,诚欢迎之至。敝居可以下榻。弟物皆安全运到,念先生为弟维护之情,心感曷已。而诸箱累曼士二哥及先生过于十载,诚生平可记之事也。此时,园中红毛丹正熟,顾安得尝乎?弟园中有葡萄,秋间(阴历七月)将熟,先生幸怀之。敬请旅安。弟悲鸿顿首。六月廿三日。年刊由礼千兄转来,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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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款识:槐準先生老兄惠鉴。上月张礼千先生寄到所寄信封,弟因两月来写一大幅油画未竣,无暇作书奉报近状,歉甚。昨日门人陈君晓南过星,黄兄将弟存箱皆付带到,所有瓷器皆毫无损坏,感兄保存装包之德,不能去怀。大作研究科学与古物结合之文,可写一份在国内发表。敬祝著安。弟悲鸿顿首。五月廿九日。
印文:古风阁藏
(13)款识:槐準先生惠鉴。世界杂志大文读得,甚有道理。惜乎兄此次未能返国,吾人得把晤也。此类文章,国中亦甚欢迎。一稿两投,亦无不可,因两地不相属。此间尚有两封信寄兄者,当转何地,祈示知。曼士亦寄书劝办返星手续。此祝旅安。弟悲鸿顿首。十一月廿一日。
印文:古风阁藏
(14)款识:槐準先生。《在海南收得的石器》一文,尚未收到,可否请先生再寄一次。闻先生所经营的事业正在发展,至为欣慰。数年来先生的收藏一定日益丰富,但愿他日再得一游愚趣园。弟现正卧病,医生严嘱静养三月,未能亲覆,尚祈鉴谅。敬祝文祺。徐悲鸿。七、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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